陈大可,物理海洋学家。国家海洋局第二海洋研究所研究员。2008年入选首批“千人计划”国家特聘专家。2015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
1982年毕业于金宝搏官方188(原湖南师范学院)物理系,1985年获国家海洋局第二海洋研究所硕士学位,1989年获纽约州立石溪大学博士学位。
长期从事物理海洋学基础研究,在近海、大洋和气候研究领域都有重要建树。特别是系统开发了厄尔尼诺-南方涛动(ENSO)预测模式,突破了限制ENSO预测水平和可预测性评估的关键瓶颈,推动了ENSO研究的发展进程;系统阐释了海洋混合的物理机制,创建了一个新颖有效的垂向混合模型,为攻克湍流混合这一物理海洋学重大难题提供了新的理论和方法。曾两度担任国家973计划项目首席科学家,并任国家基金委创新研究群体学术带头人和卫星海洋环境动力学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
他带着年少的向往,从内陆走向大洋
为这在浩渺海洋付出了半生热情
于他,这片蔚蓝是年少之梦,是毕生之事业,更是科技强国必克之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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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可校友为杭州校友会成立题词
到海洋二所陈大可院士办公室去采访,首先吸引记者的是正对办公桌的墙壁上,一幅巨大的世界海洋地图。五月的杭州,阳光已经明亮得有点晃眼了,但这片海蓝,却硬生生地将炎热从办公室逼退,使整个办公室显得清爽开阔。
“深海实在是太神奇了,有太多的奥秘等待我们去发掘。虽然现在中国海洋科研在国际已处于领跑地位,但是人才数量和质量的缺失依旧是不容忽视的问题。”大片蔚蓝前,追逐了大海40余年的陈大可在谈及海洋时,温润的嗓音藏不住其下的热情。
蓝天白帆的海,一追就是40余年。
作为一名在海洋科研方面成果丰硕,享誉世界的科学家,陈大可却是一名地地道道的内陆人。对海洋的向往从小就埋在他的心底,“小时候对大海充满了无尽的幻想,蓝天,白帆,多么美,多浪漫啊!”提到自己小时候对大海的想象,陈大可也忍不住笑了。
“我们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吧。在我印象里,父亲是一位特别有才华的人,他是南京中央大学的学生,研究生学的外语,这在当时算是少有的高学历了。”出生湖南长沙的陈大可,从小便在知识氛围良好的家庭中长大。对陈大可来说,童年印象深的,除了温馨的家庭,就是满壁的书籍了。“因为家庭的环境,从小我就对书籍很感兴趣,我们家多的就是外文书,四壁都是。”
中学毕业后,陈大可曾下乡做了三年的知青,1977年高考恢复后,他是参加高考的第一批人之一。
“当时考试完,我就知道自己不差的。”一心想要学习海洋相关专业的陈大可,在第一志愿中填报了厦门大学海洋系,但因为工作人员投档时操作失误,让他阴差阳错之下进入了金宝搏官方188(原湖南师范学院)物理系。大学四年,玩过也学过,“但现在回想起来,我要感谢师大对我的包容。因为很多学科我都提前学过了,所以学校给了我免修的‘特权’,让我能更好地去发展自己感兴趣的。”
也正是在大学的后一年,依旧对海洋充满向往的陈大可恶补海洋学相关知识,于1982年报考了中国海洋局第二海洋研究所,“现在我还庆幸,当时的导师选得好。当时,苏先生刚从国外回来,我是他第一个学生,读完后他就把我送美国去了。”
之后陈大可赴美深造,在多所高校和科研机构学习、工作。“我在美国呆了很多年,直到2006年,我接到苏先生的电话,让我回来帮忙。”
陈大可提到的“苏先生”,就是被誉为“海洋之子”的苏纪兰院士,1967年获美国加州大学博士学位。1979年,在国外工作多年的苏纪兰回国到国家海洋局海洋二所工作,长期致力于物理海洋学环流动力学研究,并获得了极高的成就。
让记者惊讶的是,在出国前,陈大可从未见过海洋。可即便如此,在海洋科研的道路上,他却走得比一般人要远得多。
在他的个人履历中,我们可以看到这样的数据,“……发表论著和技术报告150余篇,包括Nature (2004 )、Science (1995)的第一和通讯作者文章;其中75篇SCI论文根据Web of Science被引用1997次(他引1864次)……”数十年的研究成果用著作等身来形容,对于一米八几的陈大可来说并不为过。
陈大可和恩师苏纪兰院士2014年在台湾花莲参加海峡两岸会议
“在中国海洋科研高速发展时,我不愿做一个旁观者”
留美20余年,陈大可并未放弃对海洋的探索。他在多所高校和科研机构学习、工作,并在“厄尔尼诺—南方涛动”(ENSO)和海洋混合等重要问题上取得一系列原创性成果,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海洋学者。
2006年,已在美国事业发展如日中天的陈大可接到了恩师“苏先生”的电话,希望陈大可回国协助他共同建设海洋二所卫星海洋环境动力学国家重点实验室。
两天后,陈大可给出了答案——回国。他告诉记者回国有两个原因,一是恩师苏先生开了口,我不能拒绝;二是,在美国已经是教授职位的陈大可觉得自己的未来几可预测,中国的海洋科研可以说是刚刚起步。在陈大可心目中,中国的海洋科研是一片蓝海,在其进入快速发展的轨道时,他更愿参与其中,而不是隔着大洋做一名旁观者。“虽然回国代表着不确定,但不确定就意味着充满了挑战。”对海洋科研始终保持赤子之心的陈大可从不畏惧挑战,用他的话讲,“有挑战,就有意思嘛!”归国后,陈大可回到海洋二所,担任卫星海洋环境动力学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这是国家海洋局系统唯一的国家重点实验室。2008年,他入选首批国家“千人计划”。在回国后的九年里,陈大可两度担任973计划项目首席科学家,多次主持重点基金项目,并任基金委创新研究群体学术带头人。
“海洋科研现在在中国特别热,国家越来越重视海洋方面的研究。这不仅因为海洋安全问题愈加得到重视,而且因为中国想要走出去也需要海洋科技的研究,海洋科技现在已经上升至战略问题。”在陈大可看来,现在是中国海洋科研发展的黄金时期。
“现在国家对海洋科研的投入非常大,不少高校‘下海’也从另一个侧面体现了国家对海洋科研的重视。”他告诉记者,在过去的三年时间里,出现了近五、六十个海洋大学或海洋系。“海洋研究其实是有一定门槛的,因为这个比较花钱。”他说,去海里采集数据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拍摄流体,而且是不透明的流体,特别难搞。所以对设备要求也高,像稍微大一点的船在外面跑一天就得二十几万。为什么以前我们这块比较落后呢?因为太花钱了。”随着国家经济实力的提升,我国的海洋科研地位也逐步上升。他说,“国际地位的提升,背后都是需要科研支撑,话语权掌握在科技强国手中。我很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
在2015年PAMS会议上,陈大可校友作为执行委员会主席做开幕式报告
“放弃了优渥条件回国?这是我最不愿意听的话!”
至今,提到陈大可回国,还有不少人会充满敬意,“您放弃了在国外的优渥条件,回到了国内真是太了不起了。”
“所谓的放弃了美国的优渥条件,这是我最不愿意听到的话。”陈大可语调微微上扬,“我们这代人,不管是就个人发展而言还是哪方面,回国其实是最正确不过的选择。”
在陈大可看来,他们这代人比起前辈们回国时的待遇简直好太多了。“就像我的老师,苏先生他们回国时,条件是真的艰苦。因为那个时候我来杭州读研究生,所以印象特别深。”至今陈大可还记得,苏纪兰先生在冬日给他们上课时,那双满布冻疮的手。“就算我1985年出国,苏先生他们的物质条件也没有太大的改善。我们这代人回国,生活上是完全没有吃苦的。”对陈大可来说,回国之后的工作只有一个感受就是累。“在美国的后面几年我已经处于一个比较安逸的状态了,但回国后很多事情都在等着我们去做。”在他的印象里,回国之初基本上是两头跑,忙的时候一个星期要在纽约和北京之间飞两个回合。更别提有周末或空闲的时间了。
“累是值得的!”陈大可告诉记者,比起在美国做一个教授,做一个科研上的跟跑者相比,回国后他可以大展拳脚,在国家层面上做一些大事情。“像现在,很多大的国家专项都在启动,欧美以前海洋领域是很厉害的,但是现在都没钱做研究,只能看着我们发展,一些领域,还需要我们中国牵头来做。以前都是我们中国跟跑,现在我们能领头了!”说这话的时候,眼前这名温文儒雅的男子脸上带着笑容和自豪。
“跨界”,会与美景不期而遇
在陈大可的办公室有一幅装裱好的书法——“海为龙世界,天是鹤家乡”,细看便会发现落款处是陈大可三个字。当记者感慨其书法造诣了得时,陈大可笑了笑,“我擅长不少乐器,在国外还曾组过乐队呢!当然,对乒乓球我也一直很喜欢,也一直坚持着锻炼。”全面发展对他而言,从不是一句虚言。
本科学的物理学,研究生转战物理海洋学领域,一直到留学期间根据自己的兴趣对研究方向作了调整,将重点从近海转移到热带大洋和短期气候变化。从陈大可的个人履历来看,他一直在挑战,一直在寻求突破。
陈大可坦言,在金宝搏官方188(原湖南师范学院)物理系求学的日子让他时常感怀于心。“师大最吸引人的一点就是她的包容以及多元的人文环境。这对我以后的成长和研究生涯起到了深远的影响。”青春年少记忆 深刻的是一起玩耍成长的同学,以及亦师亦友的师长。至今,他还记得求学时邀三五好友夜游岳麓山北门关,抑或畅游湘江河畔的场景。
“师大极富底蕴,有着优秀的人文传统。”陈大可现在回想起来,还记得“中文系聚集了一批很厉害的学者,外语系也很棒”。较之一般的理工科,他更喜欢这种多元的文化氛围。“那个时候,因着我外文好,物理系还对我特别开放了教师阅览室,就像一个小型的图书馆,那种被包容的感觉其实也是我最后想要再努力一把,报考海洋学研究生的原因之一。”包容的环境给了他自由生长和个性发展的空间和沃土。
也正因为喜欢挑战,又富于创新精神,陈大可在研究中屡屡破壁。“我是兴趣比较广泛的,很多时候科学上一些突破都是边缘开始,学科交叉时出现的突破。”他说,“我比较得意的几个工作都是这样开始的。很多工作,别人研究好多年了,都有一定的框框在那里,我作为一个新进入者,可以不受这些条框所约束,想法就不一样,虽然都在海洋领域,但我做的特别杂,不喜欢抓着一个东西不放,一旦有了突破和成绩,我就会暂时先放下来。当然我做的东西比较领先,一旦别人都来做了,我就换一个方向。”陈大可表示,科研人员需要想前人所不敢想,能有自己的创新性。尽量不要去做跟风的东西,要有创意。因此,他的科研屡屡取得新成果,完成了一系列关于近海混合及其动力和生态效应的原创性研究,系统阐释了海洋混合机制,创建了一个新颖有效的混合模型,为攻克混合这一物理海洋学重大难题提供了新的理论和方法。
值得一提的是他在厄尔尼诺预测方面的一个突破型工作。当时宇航局和哥伦比亚大学的科学家有一个研究厄尔尼诺的合作项目,陈大可把当时最流行的哥伦比亚那个模式拿过来看了一下,马上想到了一种改进预测效果的可能性,但一开始不敢相信这么简单的办法以前十几年没人试过。直到后来别的办法都不奏效,才回过头去尝试最初的想法,结果一下子大幅度提高了模式的预测能力,改变了人们对厄尔尼诺可预测性的认识,在相关学术领域引起了轰动。
他还告诉记者,未来两年可能要将研究方向转向极地项目,虽然以前对这片领域涉足不深,但对喜欢挑战新事物的陈大可来说,只会激发他满满的兴趣。
2014年重点实验室答辩陈大可校友做总结报告
为师者,愿培养一支海洋队伍
“海洋,蕴藏着很多资源,矿产、油气、药物。很奇妙的是,在深海完全没有光的地方都是另外一套生态系统。我们以前觉得生命来自于光,但现在我们发现他们可以依靠化学物质,很多东西长得和正常情况下的东西很像,对地球起源有很大启发……这个其实是很有意思的。里面很多东西可以去做。”随着陈大可的描述,那幅海洋地图的蓝仿佛慢慢晕染开来,弥漫整个房间,将所有人都置身于深海之中。
“从国家需求来看,我们人才队伍,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远远不够,我们要带动更多有志青年,参与到行业来,我们国家海洋事业才能做大做强。”一直在高校任职的他对年青一代的培养尤为注重。
“海洋本来就是综合性的学科,需要知识结构比较完整的人才。但在我看来,要做好科研,最重要的,还是要坚持。看准了一个东西要坚持下去,不要碰到挫折就退出。我有一个很大的优势,一旦看准了一件事,就是能够坚持,这个是很重要的。”这也成了他寻找学生的一把标杆。
现在,陈大可带领着一批年轻团队,其中的佼佼者是他带的一名学生,现在也是他的一名主要助手。陈大可希望自己能如苏先生那样,培养起一支海洋队伍,“我不怕学生超过我,相反,超过我,我才会有成就和荣耀感。我会为我的学生做好一切,就如同苏先生曾为我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