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建造的《边城》在我的眼帘里,我与千百万读者一样,重复着共同有过的“阅历”——久久沉浸在《边城》里——虎耳草在歌唱。
翠翠复制了母亲的凄美人生,虽然没有照搬照抄,却让凄美走向更加凄美,让《边城》躺在了世界的胸怀。
眉眼低垂的翠翠缓缓地攀引着缆索,驾着她的小船驶向我的心湖。我想,凡是用心读过、用心爱过的人就一定能够体会出一个情窦初开的花季少女对爱情的向往与执着。
尾声将近,心碎了一地泪光,却依稀听见虎耳草在唱歌。
合上《边城》的最后一页,目光所及的又是那苍白的封面。此刻,言语显得如此乏力,就如同恋人们在起伏跌宕的梦境里肝肠寸断,在九死不悔的情歌里海誓山盟,在万般无奈中醒来后,却只能如大病初愈的人一般,轻轻地说——昨晚,我好像梦到你了。
秀丽的风景,朴素的人家,处处都被泥土的芬芳丝丝缕缕地浸染着,依山的茶峒、临水的码头、湾泊的篷船、轻柔的山风、连绵山野的翠竹与人们温和淳朴的笑容和心境,都是此时湘西独有的画卷。青山绿水特有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带着甘甜澄澈的水汽味道。头顶上是碧蓝无垠的天,脚下是浸润着丰沛露气的泥土地,耳畔是清脆悠扬的鸟鸣与婉转动人的湘西苗寨民歌。婉约的歌声旋转着升腾,不断地占领不远处隐没在薄雾中的秀美群岚,穿透轻纱般的茫茫雾霭,氤氲在这毓秀钟灵的青山中,清幽呜咽,缭绕江川,久久亦不曾散去……那时的薄暮边城,是当代钢筋水泥永远无法堆砌出来的,它也许还存在于世界的某个小角落,抑或伫立在每一个心存净土的人怀里。
恰恰只有那样的美好才能孕育出如此纯真的女孩和善良坦荡的兄弟俩吧。那个叫翠翠的女孩,她有着这世界上最清澈的眼眸和最灿烂的笑靥,纯真是她的本色,山花烂漫的天真为这个美丽的小城点缀出别样的色彩,没有人舍得失去她,没有人舍得眼巴巴地看着她失去美好的一切。
“到了冬天,那个圮坍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可是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青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没有爱的人,身边纵然热闹蜂拥,终是归于寂寞。有爱的人,即便天涯浪迹,穿风踏雪,却从不曾孤独。傩送最后有没有回来呢?《边城》里没有说,但是,我觉得他一定会再回到古朴的湘西小镇的。如果,如果他还记得那生命的约誓,以及女孩说的——愿意等他一辈子。
要怎样的一段情感,才值得用一生去等待呢?看书的人也许明白,也许不明白,但写书的人一定会被这种情感渗透进骨髓的——心之所期,不过是所爱之人能为自己唱三年零六个月的情歌,而自己能在有他的梦境里遨游。少年时情之所起,此生便不再敢忘。“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人的一生,平淡的太多,年少时的情谊,换一个值得拿命去相托的人。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追寻。一曲一场叹,一生为一人。”或许等不到“戈多”,但是她愿意,等一个凛冬散尽,等一个春暖花开,等一个星河长明。即便人们都说,他不会回来了,她依旧要等他。
然山盟虽在,锦书难托。有些爱像断线纸鸢,结局空余手中残线。枫林向晚,红叶纷纭,蓦然回首,那人深深凝眸,一如等待良人许久。那万家灯火里她为他留一盏长明,一如她的母亲。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岁月轮回,爱情悲剧一幕幕上演。暴雨夜外祖父的逝世也让她孤独得很圆满,到最后,都是一种极其真实的存在感。如果当初勇敢地在一起,会不会是不同的结局呢?
“这一生,遇到过你,便已经是我们最好的团圆。”那时时光流水潺潺一去不复返,让这心酸无声流传。回眸三生琥珀色,转身一世琉璃白。“惟今独雁空哀鸣,无奈白首半凋零。”碧溪的渡船上只剩下了一个清寂的身影,她依然在执着地守望着……等到盎然的春意去了,待到炽烈的夏风凉了,等到泛黄的秋叶绿了,待到晶莹的冬雪消融了,她仍旧牵着大黄狗在等他,即便可能觅得一个令她心碎的结局。饮一壶孤独的酒,拂一缕自由的风,盼一个没有归期的人,在余生里反复梦着与他再相逢的童话。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年年复此生。她等他回来,或者,等他再也不回来。
“唱一夜传情曲,摘一把虎耳草,你,却在梦里流了泪。”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昨夜今宵,边城有泪。
虎耳草,合着望穿的秋水。
(作者系文学院2019级学生)
编辑:胡丽敏